中国记忆项目东北抗联专题
柴国华访谈
说起来我父亲在山东很穷
是个穷人家孩子出身
他那个房子那个宅基地
现在还留在那
那个宅基地有多宽呢
大概就是我们一个床
一个双人床这么宽
五六米长
那个宅基地的印子还很清楚
人家跟我说这就是你们老柴家的
过去就住这
我当时就知道
我父亲其实也挺不容易
后来就去当巡警
可能是喜欢打抱不平我父亲
完了以后出去跟着一帮兄弟
就拉了杆子
跟日本人就干上了
当地政府也抓他
他就跑了
那时候手里
我父亲手里可能是有点钱了
就跑到东北的和龙
就是现在的和龙县叫柳道沟
在那就买了点地买房子
完了一变好像就
有点像暴发户那个样子
完了在那自己训练武装
九一八事变以后
跟那个叫王什么德
王德林
跟他两个弄上
我现在的生日叫九一八呢
因为九一八事变
就是日本人侵略中国的开始
所以我母亲就跟我说
你的生日干脆就定在九一八吧
从她个人感情来说
她就始终忘不了
对日本人的这种仇恨
我出生在哪呢
出生在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
那个北野营
那个北野营有一个野战医院
我就出生在那个野战医院里
这个野战医院
包括后来出生的很多小孩
我们家住的房子是一个
俄罗斯式的木头房子
按照中国来说就像小别墅一样
一共是三间房三间房子
我们家住一间
金日成家住一间
有一个厨房可以做饭的
还有一个客房是后来我们住
就是金正日和我
我们几个孩子住在一间
我们是汉族人的习惯
吃中国人的饭
金日成他们家是吃朝鲜人的饭
就是各做各的
有时候偶然两家呢
做了什么好吃的还忘不了对方
我没有进过托儿所
也没有进过幼儿园
因为八十八旅没有这种东西
当时都是野战部队抽不出
更多的人来管理我们
只是每个家庭里面随军的家属
才有子女
战士是绝大多数干部是少数
就是说干部还有限制
必须是营以上的干部
像我父亲他们这个级别的
营以上的干部才可以结婚
我母亲是抗联的一个战士
看着我母亲这个年轻漂亮
所以说最后呢
年轻的时候跟我父亲产生了爱情
我母亲和我父亲
是属于一见钟情那种
他们之间这种爱情的表达
就是我妈亲口说
就说恨不得把胡真一
含在嘴里怕化了
放在手上怕捏坏了
就不知道怎么办
就那么稀罕的
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活事
都不让她干
就是回来以后呢
有了孩子以后就看看孩子
其它就是我父亲回来自己动手
做饭他做
做菜也是他做
我的衣服我的裤子尿布什么的
都是
我母亲几乎是没动过什么手
我母亲从来没穿过高跟鞋
苏联的女兵发的是长皮靴
那黑皮靴是高跟的
她穿不惯
所以说我母亲在家里找个锯子
把那跟给锯了
这一锯了这个鞋就翘起来了
走路更不方便了
所以我父亲就笑话她
就是我母亲对我父亲的这种感情
那是太深了
一直到我母亲晚年
我和我母亲在一起吃饭
我母亲说我昨天做了个梦
我就挺好奇
做个什么梦呢
我说你做个什么梦你告诉我
她说我梦见你爸
床底下伸个手出来拉我
让我跟着走
我现在分析这个事呢
就是白天我母亲想的太多了
思念我父亲想的太多
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母亲谈的这个时候
眼泪汪汪的
我母亲那时候工作很忙
她呢本身就是战士
白天我母亲参加训练
我父亲要去带部队
完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就没人管
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我母亲早上的时候弄的
苏联很多那个列巴
就是黑面包
我们经常吃的就是那个东西
完了搁一点蔬菜放在那
她就走了
到时候我饿了
我就自己爬过去弄一点
所以那个时候一直在家里面呢
就是这么生活了一年多
到了礼拜六礼拜天呢
这个是不训练
我父亲不上班了
这个我们一家人才有团聚的时间
平常就是他们下了班以后
那时候我父亲回来以后
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抱起来
扛在肩膀上
围着我们家屋子里转一圈
我记事以后我这个人就
我这个孩子小时候是个坏孩子
调皮没边
有一件事怎么回事呢
我们家里呢有一支枪
我母亲的一支步枪
她放家里面了
我那时两岁左右
我没事淘气
就把那枪想了很多办法
把它弄下来了
够下来了
我就放这摆弄摆弄
最后把子弹推上了
就把那毯子打了一个眼
我就知道这个惹祸了
回来肯定要挨收拾了
所以说我把这个枪
给藏到床底下去了
完了这个毯子打了个眼
我把这毯子扒拉扒拉
也扔到床底下去了
后来我母亲回来一看
看那个桌子光秃秃的
那个毯子跑哪去了
就找这个毯子
她一看这个毯子拿出来一看
找着了
所以我母亲知道这个事坏了
我母亲准备揍我
正准备揍我的时候
我父亲回来了
这件事跟我母亲不乐意了
他那意思就是说
我那么小的时候就会摆弄枪
他就说他很高兴
他就说不愧是军人的儿子
这时在他的带领之下
他告诉我这枪是怎么打
我们家的房间里挂了一张
斯大林的相片
那时家家户户都得挂的
也不是说是怎么回事
就是把我抱在怀里瞄准
瞄准总得有个目标吧
不能乱瞄吧
开这个镜框就瞄这个镜框
没想到这里面有一发子弹
没退出来
这么一扣扳机
砰就把斯大林给打了个眼
如果是被外人知道了这是个大祸
按照中国的说法
那就是现行反革命了当时
后来我父亲赶快的
上去把它收拾收拾
这事我妈一点不知道
跟我比个手势
不许说
就这样那个
不许说
后来我们家再没挂过那个照片
我记得我父亲那个人
很有意思
这个生活啊
充满了很多情趣
我讲一个事
部队里要杀猪
这个猪没抓住
就满院子跑
满院子跑那个猪
大家都去抓这个猪也抓不住
后来我父亲就抱着我
偶然地路过战士的营房伙房旁边
就是杀猪那个地方
后来我父亲说
你们都散开都散开
他就把手枪就拔出来了
一枪就把猪打死了
我就觉得我父亲这人真不简单
延续到后来
我才知道我父亲在年轻的时候
还是个打虎英雄
是拿枪打的
我父亲呢爱喝酒
我们家里那个军用水壶多
人家平常就是一人一个
我们家有五六个
为什么呢
都是装的酒
平常就是
我父亲不出发在家里面的时候
不执行任务这酒都挂在上面
那时候要喝酒呢就是另外买的酒
那个酒始终是不能动的
是什么时候才能动呢
就是我父亲
执行任务了
拿酒
那时候我父亲在部队里
配的有警卫员
那个警卫员只是
在前线作战的时候
在你身边
保护你
跟你执行任务
背酒壶背枪
干这个
我父亲这个人就是打仗的时候吧
不是在后面指挥战斗
这是杀红了眼了
一壶酒干下去以后呢
抓一挺机枪
拽过来
光着膀子就往上冲
一边扫射一边打
就这样一直把仗打完了回来
我很小的时候
我父亲拿筷子就给我酒喝
开始觉得很辣
后来觉得很好喝
我这小时候
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滑雪
那我还挺小
三四岁两三岁就是那个样
冬天来了
我父亲就把我弄到外边来
练习滑雪
虽然他平时很惯我
背着抱着舍不得
很舍不得那个样子
但是到关键时刻
我父亲真行够狠的
就那次我是记得最清楚了
我那次甚至有点恨我爸爸
那个家门口有一个沟
沟全部叫大雪给埋住了
看不出来是个沟
出了家门口就教我滑雪
弄了个特意不知道从哪
弄了个小的雪叫我穿上
弄了个小的雪撬叫我穿上
穿脚上就带着我滑
冬天我就不愿意出门
我怕冷你知道吧玩儿够了
自己的兴趣没了我就想回家
我第一次看见我父亲生气
一脚就拿那个端出马路边上
下面就是沟
沟里全是雪
我掉到雪里边上面看不见
我都看不见上面
我父亲就站在上面就告诉我
你自己爬上来要不就不管你
那个沟那么老深那是排水沟
我那个子又小
还穿着一个那么长的雪撬
还穿着一个那么长的雪
行动也不方便我就在里边挣扎
后来是别人把我弄出来的
关键时刻他为了教育
为了你将来能够成为
一个有用的人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他能干出这事来
在我们在共同生活的这几年里
我父亲对我最严厉的一回
就是这一次
这我记了一辈子
摄制
国家图书馆中国记忆项目组
版权所有
国家图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