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吕凤兰访谈

中国记忆项目东北抗联专题

您贵姓

我免贵姓吕

全称叫什么你叫什么

吕凤兰

您多大岁数

我属耗子的

不知道多大岁数了

89了

出生在哪

辽宁省西丰县

我父亲到这边来

上大青川开荒

南边的大青川开荒

就这么来的

来完了搁大青川上县

抗联

全家抗联

嫂子哥哥

都叫日本人给打死了

我母亲是梁启超的侄女

中央的梁启超

亲侄女

是思想家

都是革命的

我姥爷叫梁启栋

在大青川革命

梁启超是我叔伯姥爷

梁启栋是我亲姥爷

俺们几辈子革命了四辈子了

我这辈子

日本子不是老欺负咱们吗

我妈就活动大伙都起来抗联

这边就都起来了

赵尚志

就这么回事

俺妈就是活动着走老街基那边

差点儿牺牲

叫人抓去了

抓去我妈承认啥了

跑偷子

懂吗

不懂

跑偷子就是一男一女

就像是搞对象那意思似的

跑偷子

没承认抗联

承认抗联就死了

在尚志县

哎呀俺妈罪遭老了

俺们现在享福了

俺一家人就剩我个人了

俩哥哥一个嫂子

我大姐我二姐我

几个

我可算不过来六七个吧

我爹我妈

七口是八口

算不过来账了

俺全家都在大青川那儿抗联

大青川去过吗

就在那边

在那边去革命

在那边起来的

完了抓得狠吧

抓抗联的

跑到尚志县去了

打尚志县又跑到辽宁

不跑辽宁就死了都

全家都死了

跑辽宁去了

赵尚志啊刀条脸

小个儿不高

瘦他不胖

就他那个个儿吧

有我这么高吗

有没你胖瘦

到那儿坐着啊

我小啊九岁

没稳当时候

我说妈他是官儿

他像个猴儿

我妈说少说话

他就是那体型

上队员半拉说乐子

好叫队员乐着吃饭

到这半拉说点到那半拉

就那么逗啊

我说他像个猴儿

那年我九岁说的他

我妈说不许说怪话

他是逗队员乐好吃饭

就这么回事

哪儿有好饭啊

他逗过你吗

逗过

逗你怎么逗的

他教我唱歌

那你们小孩儿哪儿会唱歌啊

不会唱他教啊

周百学教

周百学那时候是

不会起名了宣传

搞宣传的

他教你们什么歌

教抗联歌

教一个放大猪

放大猪的歌

俺们小的儿童团都学那个歌

苦苦真是苦

事到如今书没读

一年四季种草买衣

解放大猪

苦楚真苦楚

就是学这个歌儿

你看那部队穿的衣裳

滴溜当螂刮的

一半会儿上不来服装

刮的稀破烂

破烂队把国争过来的

你懂吗

不懂

破烂队就把国争过来

还都没文化

（为了）咱的国家啊

牺牲了都

现在俺得好得亏那破烂队啊

破烂队就是抗联吗

就是抗联这破烂队啊

刮得身上不像样啊

吃不好穿不好的

就他们把国家争过来的

他们那个脑子里头

是为国家为人民

都起来抗日打日本

就这么个意思

日本子欺负咱那

就在那横子河子那边

那个岭上

那人杀老了

杀了扔那沟了杀了扔那沟了

日本团在那边

把咱们中国人一面坡杀老了

后来孩子去打柴去干什么

我就告诉俺们孩子

日本团就在那屯子

就在那岭杀人

把那人都杀了

咱中国都要杀后巢了

就都起来了也不种地了

反正那些兵来了上我们家

就像跟一人家人似的

啥都干

有啥活儿干啥活儿

吃饭也不挑

就这么个部队

我爹给他们起个穷棒队

我爹说你们穿的

你们是穷棒队

赵尚志就乐

你说对了

咱啥也没有啊

上不来服装啊

你要是上珠河县买布

把你脑袋给你割下来

你敢买布去吗

珠河县那时候

尚志县叫珠河县

小北门有个坝子

俺们那时在北边大猪圈

你知道吗你去过吗

叫亮河现在

俺一家人就是在那儿失败的

没有了

我哥哥我嫂子

都叫日本子打死了

俩哥哥一个嫂子

咱们现在要逼

咱们起来就抗日呗

那时候满洲国的时候

他不让你好啊

大伙儿起来都

打日本子得了呗

就这么回事

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叫吕文才

二哥呢

二哥叫吕文志

你嫂子是你大嫂子是吧

吕关氏

吕关氏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没有名字

这儿就叫什么氏什么氏

那俩口子都参加抗联啊

都参加

在山上

我嫂子是通讯员

她生下来脖子出疮

走道可快了

经常送信

我大哥死在大青川

我二哥死在秋皮囤

你大哥是战斗牺牲的还是怎的

都是战斗

我嫂子是三光政策杀死的

小名叫大猪圈那叫亮河

小亮河

我嫂子死在那儿

俺这一家人啊

那你妈听说这个事

那两个儿子都没了

你妈心里是不是不太好受吧

投井了

怎么的

下井啦淹死去

谁啊

我妈

叫我们邻居一把手拽住了

当时就要死

投井去俺妈

就疯了

你看不过一百天死三个人

我嫂子俩哥哥

主要人都死了

就剩俺这小仔儿了

我那时候啊

不是八岁就是九岁

三光那时候

好像是九岁

哎俺这一家人反正

就唱着歌儿

苦

苦上加苦啊

俺这一家人啊

我哥哥我嫂子都死了

抗联的人都管我妈叫妈啊

没有一个不叫妈的

就哄她呗

疯了我妈

你是我儿子啊

你是我儿子啊就这样

都说是是

就哄她

赵一曼到俺们家吃饭

吃着饭俺妈就跑啊

那时候俺们小我九岁

赵一曼姐姐就拽她

哭啊

老妈妈你别哭

你别害怕我养活你

抗联那些人吧

谁去谁说养活

没一个说不养活我妈的

都那样

我妈说撒谎

她不相信啊

我二姐俺俩说

不是撒谎真事儿

她真养活了

我妈这不国家养吗

赵尚志也哄我妈

怎么哄的您说说

他说你别愁

俺们这些人都是你儿子

不是我哥哥嫂子都牺牲了吗

俺都是你儿子

全国人民是你儿子

就这么哄她

我妈呀撒谎

我妈说他撒谎

还全国都是我儿子

这可不咋的

光复了这不是国家管我妈

真全国管我妈

一点儿也不假

我说妈

赵尚志说话没假啊

这不中央管你呢吗

我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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